“治吏”获肯定 昆明打上“仇和烙印”
12月3日傍晚,飞机降落昆明巫家坝国际机场。这里距市中心只有6公里,是全国民用机场中离市区最近的一个。环球人物杂志记者乘出租车刚出机场,就闯入下班的车流中。经过一连串漂亮的二环线高架桥,车行如飞。正想赞叹昆明“治堵”效果明显,谁料下了二环,立即陷入拥堵的汪洋大海,每条主干道的3/4,都被蓝色施工围栏圈去了。
“在修地铁,6条一起修。”出租车司机说,“仇和书记说昆明的交通需要‘休克疗法’,再忍忍,等修好地铁,就彻底不堵了。”看车窗外,虽然堵,秩序却很好。不时能看到冒雨巡逻的警察,每隔一段,路边就有一个简陋的白色治安棚。“这也是仇和干的,把警察全‘赶’上街,派出所只准留3个人值班,昆明的治安好多了。”到目的地,一开车门,就感觉尘土直往鼻孔里钻。来接的人笑着解释:“附近在拆一个城中村,浮尘比较多,昆明已经拆了很多这样的地方了。”
治堵、治官、治城中村。踏进昆明才半个小时,记者就迎面撞上仇和留给昆明的“三大烙印”。
迎送仇和,都有那个故事
此时此刻,仇和正在跟这个城市说“再见”——19时35分,《昆明新闻》播出当天下午“昆明市干部大会”的实况,643万昆明市民听到了仇和的告别演说:“4年来,昆明这座城市给了我阳光、雨露和养分。我愿意作春城大地上的一棵树,为这座城市增色添彩,与这片大地上的人们同呼吸、共命运、心连心。我植根在这座城市,我的心、我的情、我的梦也会在这座城市……我衷心地感谢昆明人民!我深深地热爱昆明这片土地!我真诚地祝愿昆明的明天更美好!”
云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熊思远,坐在客厅沙发上,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,思考仇和的每一句话。他手边堆满了报纸、杂志、会议记录和文献资料,仇和在昆明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他收集起来。熊教授告诉记者:“我很舍不得仇和卸任,坦率地说,我们很多学者,都希望他能以省委副书记的身份兼任昆明市委书记。仇和还在江苏的时候,我就很关注他。2007年12月初,昆明市政协召开两会的预备会。会议间隙,一位市领导压低声音,跟我们这组透口风说:‘仇和要来昆明当市委书记了。’我心里一跳,赶紧抓住他问:‘仇和?是那个仇和吗?’他说:‘还能有哪个仇和?就是他!’啊呀,我们这组很振奋,仇和来昆明,好事啊!昆明这么多年发展不起来,在全国省会城市的GDP排名长期倒数第一,我们盼一个敢闯敢干的‘一把手’,盼了多少年啊!”
消息很快在昆明市的干部中传开。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处级干部告诉记者,从2007年12月中旬开始,机关里“人人都在谈仇和,天天上网搜仇和,个个能把仇和的辉煌史倒背如流”。12月28日,市里召开副处级以上干部会。“往年这个日子,大家一门心思过元旦,开会能溜就溜。但这次,提前十分钟市委礼堂就坐满了,大家都瞪大眼睛看新来的‘当家人’是什么三头六臂。仇和一开口,一连串的排比句,口才惊人,气势磅礴,昆明哪见过这样的官员发言?马上就有人鼓掌。气氛之热烈,在昆明官场前所未有。”
但仇和说着说着,就让台下1000多名干部倒抽凉气了。“我仇和到昆明工作,人地两疏,和大家无亲无故;从未共事过,与大家无恨无怨;只身一人,无牵无挂;工作一定能无私无畏。”仇和说,大家“要拼了命地干”,谁不干、干不好,就面临“最严厉的问责制度”。这位干部告诉记者:“散会时,我们是又兴奋又忐忑,一个同事偷偷问我:‘你说,最严厉的问责会有多严厉?’我答不上来,只觉得机关的舒服日子是到头了。”
4年后,当记者问这位干部对仇和离任有何感想时,他沉默良久,叹口气:“这么说吧,以前像这样晚上11点钟你吵醒我,我肯定骂死你。现在,我都习惯了,11点还要看文件、看书、打电话安排明天的工作。”这句话虽答非所问,却让记者察觉出他“百感交集”的味道。“我今晚没睡,拿着仇和当年的‘就职演说’和今年的‘告别演说’,对比着看了好几遍,他来和走,都讲了一个故事,说非洲草原上,羚羊每天一醒来,就知道一定要比狮子跑得快,不然会被吃掉;狮子每天一醒来,就知道一定要比跑得最慢的羚羊快,否则会被饿死。仇和说,不管你是狮子还是羚羊,你都要比别人跑得快,才能生存下去,这是铁的法则和规律。我们昆明在省会城市里,是跑得最慢的那只羚羊。仇和拿鞭子抽了4年,羚羊知道拼命跑了。但仇和为什么在离任时,还要再讲一遍这个故事呢?我想他是有深意的,因为羚羊跑得还不够快,更不能再慢下来。”
最受肯定的是“治吏”
昆明人对仇和的复杂感情,源于仇和一手推动的“新政”。
素有“铁嘴学者”之称的云南大学中文系教授石鹏飞,2008年首次提出“仇和新政”,这一概念此后被学术界和媒体广泛采用。在石鹏飞看来,“仇和新政”包括了一整套重大改革措施:整顿吏治,打造班底;开展城市综合治理,滇池水系、交通拥堵、城市绿化得到全面整治;强力拆迁,推动城中村改造;招商引资,力促跨越式、压缩化、超常规发展……
问一千个昆明人,一千个人都会异口同声地回答:在所有“新政”中,仇和做得最好的,是“铁腕治吏”。对仇和2008年一连串暴风骤雨般的整顿官场行动,昆明人至今津津乐道:1月28日,仇和要求昆明市委九届四次全体(扩大)会议进行现场直播,让官员们开会再不敢走过场;1月31日,仇和主张面向全国公选后备干部,40名博士来到昆明挂职,“外来的和尚会念经”,让昆明本地官员再不敢懈怠;2月4日,仇和在《昆明日报》上公布各县(市区)、各部门、各单位“一把手”联系电话,包括他自己和市长张祖林的电话,一时“昆明纸贵”,全城抢购;2月19日,仇和又公布自己和张祖林下班后的联系电话,要求全市公务员24小时做到“办公电话、家庭电话和手机,三通必须有一通”,“周六保证不休息,周日休息不保证”……昆明官场的神经绷到了极点,在这种情况下,轰动全国的“瞌睡门”发生了。
2月20日,在招商投资专题讲座上,第一排一名官员打瞌睡,长时间没醒。仇和喊道:“第一排在睡觉的,站起来!你叫什么名字?是哪个单位的?做什么职位?”吓醒的官员站在会场上,不敢答话,旁边的人代答:“呈贡县投资促进局的副局长,蒋文辉。”
据仇和身边工作人员透露,当时仇和没再追究,继续开会。但两天后,呈贡县紧急召开纪委会议,县长宣布蒋文辉辞职,投资促进局局长向大会作书面检查。而且,会议通过电视台向全县播出。过了几天,仇和看到各大报纸对“瞌睡门”的报道,才知道蒋文辉辞职了,吃了一惊。“但仇书记没再说什么,毕竟是县纪委的决定。我们倒是私下觉得,有这个‘下马威’也好,对其他官员是个严厉的警示。”
这些事彻底搅动了昆明官场。有人打了个生动的比方:“昆明是一个温吞水、慢悠悠、与世无争的城市,官员作风当然就更加‘懒、庸、散’。仇和应用了管理学上著名的‘鲶鱼效应’,他像一条快速游动的‘鲶鱼’,冲进昆明这个昏昏欲睡的沙丁鱼池里,放了几把火,吓得所有沙丁鱼醒过来,变了个活法。”
多名公务员告诉记者,仇和喊开会,所有人跑步下楼、出门、上车,一个都不敢迟到;女干部随仇和调研,不敢穿高跟鞋,否则跟不上;没人敢关手机,一位局长睡着了,没接到市委办公厅半夜打来的电话,第二天就受到仇和批评;一个下大雨的中午,仇和撑把伞,一个人站在马路上观察,看到垃圾车里的垃圾顺着雨水往下流,就打电话给正在吃饭的环保局长,要求立刻解决;有一天,仇和试拨110报警电话,响了好长时间无人接听,他马上坐出租车到报警中心,发现值班人员在睡觉,他当场命令,以后警察不许“坐班”,全部“上街”……
有的官员向记者诉说:“最苦的时候,我真是不想干了,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,背后没少骂仇和是‘酷吏’。有门路的想方设法往省机关调,仇和就管不着了。没门路的恨不得能辞职。”但他们不得不承认,“仇和新政”效果惊人的好。老百姓办事,“衙门好进了,脸色好看了”;企业办事,“手续简化了,效率提高了”。
直到临别,仇和才在“告别演说”中,对昆明官员首次露出温情:“如果自己的性格再温和一些、领导艺术再讲究一些,或许就会避免因工作要求严格、批评人较多而伤害一些同志的感情,造成个别同志的误解……今天,也借此机会,对因我个人主观原因,留给昆明的遗憾,带给同志们的不愉快,向大家表示深深的歉意!”说到这里,他从座位上站起来,弯腰向台下鞠躬。沉默几秒钟后,台下的掌声响起,有的官员眼里含满泪水。一位处级干部说:“我们自己都不清楚,是意外,是感动,是委屈,还是释怀。”
{:soso_e179:} {:soso_e113:} 很好 不错 {:soso_e179:}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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